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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5-01-15 / 42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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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长路(四)

屎......泛滥多余。

九月二十九日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半了,我很幸运,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找到一家价格公道的招待所,还有空调。而这时候,我已经双腿酸痛,身心俱疲了。两只脚的大拇指根部都被磨得疼痛。我刚洗完澡,觉得幸福极了。

这场旅程的性质原本是很明晰的。那时我刚看完《一个人的朝圣》,又逢被无情地抛弃,但我心里却还存留着希望,我把这种希望看作一种自我防卫机制,这使那时的我绝望不至于那么彻底。这场旅程便是那希望的产物,正像加油站女孩那样,这是一个信仰问题,只要你走下去,奇迹就会发生,我只需要相信。

但今早我起来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顿时感到一种迷茫,找不到旅程的动力了,似乎只是为了旅程而开启旅程。昨晚一直在做 PPT,看电脑的时间太多了,躺在床上一直在想心理剧剧情的问题,结果那夜难眠。所幸今早我把我所想的故事大纲展示给大家看的时候,反响还不错。

总之我出发了,在中午吃完饭后,我背上行囊,没有向任何人告别,也没人注意我,我关上宿舍的门,旅程于此开始。

在我的书包里,我带了两包早餐饼干,像上次去华山时一样。还有一套衣服,袜子和内裤,我的日记本,两本书,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这是我正在读的,一本《一个人的朝圣》。此外,还有一包纸巾,一把伞,和我的水杯,这个水杯是我离开西安时 B 装在袋子里给我的。

但我挑了个错误的时间出发,而我以后则会避免这个错误。深圳十月的太阳依旧火热,甚至更胜于我们军训那时候,遮阳伞无济于事。途中,我感觉到天上的雨滴,起先以为是树上虫子撒尿,但雨越下越大,我把伞放下,让雨水帮我降降温。但正在我觉得天气将阴,太阳将隐去的时候,雨没有再下得更大,这只是一场微小的白日雨而已,而太阳的热度并没有因为下雨而减弱半分。

当我走过深圳职业技术大学,正走在沙河西路的树荫下时,一件很巧的事情发生了,我碰见了龚可为。那时我正低头看手机,一个骑自行车的人经过我,叫唤了一声,我没有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以为与我无关。但等他骑了一段距离停下来,转头看向我时,我才把他认出来。我惊讶极了,只能用手指着他笑。他要去二十里外的亲戚家,之后会到珠海去拜访他的同学,跟我有些相似的是,他全程骑车。(2024.4.16:他最后选择了坐船)

走出一段距离后,我的右脚大拇指根部开始疼痛,我知道这是摩擦导致的,也清楚该怎么做,因为我在那本小说里看过,哈罗德用胶布把磨疼的地方贴上,便可继续走路了。于是我在见到的第一个商店里去问有无胶布,没有,但我买到了创可贴。然后我坐在路上,脱下鞋子,像一个专业的人那样,仔细检查自己磨损的部位,并用创可贴贴上。等我又能顺利走路时,我觉得高兴极了,但创可贴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好吧,剩下的明天早上再写吧!累了。

九月三十日

现在在路边一家拉面馆里,我要了一份土豆牛肉盖浇饭,我刚和 L 分开。简单写写,等吃完饭我应该会在这里待一会儿,脚还是有些疼的,但看着地图上距离不断缩短,心里油然生出一阵成就感。

吃饱了。

昨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天气炎热,我在路边看到一家陕西面条,想到以前在家,在王菊吃的拉条子,竟感觉已经饿了。我要了西红柿鸡蛋的拉条子,还剥了五瓣蒜,这感觉好极了。吃完后,我坐在店里玩手机,等太阳下去。

我听见旁边有人叫我,是面店的老板,他亲切地递给我一支烟。我拒绝的时候不自觉讲了方言,他就问我,你是咸阳的?我说,我是西安的。但他们讲话的口音对我来说却不熟悉,更像是宝鸡话。

之后我继续跟着地图走,过了三四十分钟,我觉得脚更疼了,到了不得不调整走路姿势的程度。就在那个时候,我走过一座桥,桥下面的人们正在河里河外玩。我想我要在那里休息一下,泡泡脚。等我脱下袜子,才看到创可贴已经脱落了,脚汗的产生会使它贴不牢固,但我直到今早才买了更牢靠的胶布。

水没有很凉,但足以降温,也没有很干净,常从上游不时漂来一些垃圾,但这里的小孩玩得很开心。我坐在露出水的石头上洗脚,并清洗我胳膊和腿上的盐渣(今早我看我昨天穿的背心,有着一道道白色的,凝固变硬的盐渍)。这里还有狗,惬意地趴在水浅的地方,我看着觉得很好玩。

之后我换了创可贴,继续走路,接下来休息得就比较少了,天黑了,我走过居民区,到了一处不那么繁华的地方,凭空觉得孤单,而且难以忍受,就像我刚到深圳时一样,这种孤单让我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永远都不会有归属感,而我从前觉得有爱的地方就有归属感。我那时突然明白,我沮丧的原因是因我失去了希望,于是我又开始在心里寻找希望,但愈加荒凉的景象让人不免悲凉,这时我理解了古诗中常有的那种荒凉景象引起诗人悲哀情感的句子,而我以前觉得这全然是因他自己悲观,这两种看法都有道理。

在路上我找人打 QQ 电话来排除寂寞,胡睿昕和郭家宁正在同一列车上,他们要去到北京。王子春也坐火车。而我不打算给李弘凯打电话。

等我累得在一座立交桥下坐着休息时,我脱下鞋来使脚部放松。我打开了 OmeTV,那个我在网上常常看到的和外国人聊天的软件,但我匹配到的外国人不是语言交流困难,就是网络不佳,还有一看到我就把我划走的,真正说上话的有一位郑州大学的新疆人,他上来就祝我中秋快乐,在聊天结束时祝我一路走好,随即改口为一路好运。

还有一位在广州上大学的大四学生。他的发型很酷,以至于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女生。他和我讲了很多,而且他也去过西安,并且有着和许多外地人一样的错觉,即灞桥区的都是富哥。他还给我传授他的大学生活经验,向我推荐深圳有趣好玩的地点,我给他讲了自己的徒步计划。

等我再启程上路时,发现自己再次身处一条荒僻的公路,之前那种感觉又来了。我发挥想象力,让自己不那么孤单,然后开始放声高歌,同时带有表演性质地舞蹈起来,但最好不要有任何人看到。

事实证明,这套希望疗法非常有效。

而我现在得上路了,昨天的故事到此结束,因为拉面店的人把我这里的灯关了,暗示此地不宜久留。

可是现在是下午两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我刚点上蚊香,腿上一堆包,这家旅店养了一只好看的白狗,待人也很热情,在我下去借打火机遇到它的时候,向它招呼,它就过来舔我的腿,还让我摸。这一路我见了很多小狗小猫,但只有它最热情。

明天我要休息一白天,等到晚上再走路。一是因为太阳,二是因为我的脚需要休养,两只脚一共出了四个水泡,加上我感觉我右脚的脚筋快要断了,这是我太勉强自己的结果。

今天比昨天多走了将近 3 公里,而我在最后 1 公里时终于走不动了。倒不是因为累,而是脚疼得无法忍受,只能一瘸一拐地走,最终我放弃了今日走满三十公里的计划,在最近看见的一家旅店下榻。

脑子空空的。

2024.4.16:关于上面讲的那只白狗:

1月5日我启程后落脚的第一个地方就是上文所提及的“温馨(阁)住宿”,当我问老板娘那只白狗呢?她答:冻死了。实在令人感伤。

十月一日

午觉总是令人头昏脑涨,我一下子睡了两个小时,并且还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梦,梦见了我的高中老师和初中老师,随后又想起有人曾告诉我:“上了大学以后常常梦见自己还在高中,过得时间长了就好了。”而我在梦里认定是李珍曾讲的这句话。

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迷糊状态,想醒又不想醒。在休息了将近一天后,我双脚的水泡渐渐好转,但唯独右脚那根筋依旧有些疼痛,而且我疑惑为何只有右脚疼,莫非是走路姿势造成的吗?我觉得相较于水泡,我应该更在意这个问题。

在昨天走路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次伟大的行程并非一时冲动所至,而在很久以前就开始萌芽。我的第一次徒步行程是从纺织城到田王村,路途很短,不到十公里的样子,而且最后那一段还是胡佳童用电动车来接的我,这件事我在之前的日记里是有记载的。但我那时认为走这么长的路简直是人类历史上的壮举,并向每个我遇见的熟人炫耀。

后来的一次则有较多人知道,那是因为我爸在得知我的行径后,和我吵了一架,然后在班级微信群里发消息讽刺我,但这却被另外一些家长以为是我吃苦耐劳的标志。我爸认为这种行为对于高中生是不合适的,因为那天在上网课,而高中生的主要任务就是上课学习,那些愚蠢的浪漫行径,应留给未来不那么紧迫的时候,比如大学。这次事件我也有记录,只不过是在电脑上。

我对那天早上依旧印象深刻。天还没亮就听见楼道里有走来走去的人在讲话,张子昱打开手机,给我们说,停课了。也有可能是外班的人推门而入对我们宣告停课的消息,我记不太清了,但这个消息令人振奋。我走下床去四处打听,在有的宿舍里已经有人开始收拾东西了,阿姨也很忙,对着一个人讲:”XXX(忘了),快点收拾东西,你妈来接你了!”那时的景象很混乱,很魔幻,也估计因此我才生出了走路回家的念头。

我很清楚那次行程全长 25km,因为后面我骑着电动车原路返回,去取我的行李箱,而电动车有记录行程长度的功能。行程刚开始时我的行李箱的轮子就掉了一个,由于它装满了书,所以移动它极不方便,只得将它寄存在一个路边的公安值班室里,那位公安大叔还是很亲切的。

为了解决脚发汗使创可贴滑落的问题,我在路过的五金店里买了一卷电胶布,用来固定住创可贴,而且事实证明,这样的做法非常有效。

今天中午吃完饭后,我在附近的商店里买了一些创可贴用于更换,但在回旅馆的路上,我又折了回去,买了一双拖鞋,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的,除非我想穿着拖鞋徒步。

太阳落下去后,我就要出发了,然后在夜晚里走很长时间。

十月二日

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左右,我找到一个加油站,买了几瓶水,看见有像咖啡店一样的座位,便在此休息一会,还能给我的手机充会电。加油站在徒步旅行中总有休整待发的意味。

刚下了一场大雨,就在我即将经过那座横跨麻涌的大桥的时候。雨从没有到倾盆的程度,这个过程发生在一分钟之内,拿伞都有些来不及,而雨最大的时候,就算有伞也显得有些无力,我只能跑到高架桥下面躲着。等雨小些时,我打伞走到桥上,看见下面船往陆上运沙子的情景。满载沙子的船通过很多机械装置和陆地相连,沙子由一个很长,像消防云梯那样的传送带运送到陆地高处,再掉落下来,在地上积起来一个颇壮观的小山。再加上机械运转的轰鸣声,整个场景是很震撼人的。

走到中途时,后面一位骑电动的大哥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我看到他没有伞,头发湿漉漉的,如果是通常情况下,他需要我,我需要他,那我们就会达成协议。但在这样一场具有某种崇高意义的朝圣中,徒步对我而言像是自己与自己的约定。我对这个约定的信念并不十分坚定,但若有人或物向我提出其他交通工具的诱惑时,我就会说不。大哥离开时,还特意撩了一下他那飘逸的长发。

更早的时候,我经过厚街友谊路。那个地方没有所谓“城市的喧嚣”,宁静极了,让我回想起了田王村,倍感亲切。也更有生活气息,晚上各家都出来唠嗑,还有的在健身器材区域活动,让我很是喜欢,还拍了几张照片。

在那里,我要经过一个街角的时候,看见旁边停的电动车之间有一只小猫,是真的小猫,看上去还不满半岁大。我叫它,它应了,还过来让我摸。我发现这只小猫瘦骨嶙峋(?),想起徒步第一天见到的同样瘦得令人担心的小狗,不由得心生怜意。旁边的大妈看我亲近这只小猫,便给我讲它的事情。我问她小猫为何这么瘦,是没人给它喂吗?她说是这样,这只猫每次都跑到二楼去,每次都给她扔下来。她说小猫原是一个小女孩养的,她养了两只,但后来女孩的妈妈叫她回去了,这只猫就在此流浪了。我没搞清小女孩的故事到底是怎样,似乎是她单独在此居住时养的这两只猫。

至于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为何独自居住,听上去就像一个糟心的故事。

我去邻近的商店买了一包火腿肠和我接下来的旅途所需要的水,返回到小猫原先在的地方,却找不见它了。我提着塑料袋到公寓二楼去,以为它会在那里,却碰见了刚才的大妈。大妈感慨于我的好意,到楼下给我指小猫消失的地方,让我找到了小猫。

在我喂它时,一旁有个小女孩蹲着看,还和我讲小猫的事情。她问我,你是住这幢还是那幢,我说都不是,我是路过的,我家在陕西,你知道陕西吗?她说她听过,又问我为什么来这里,明明我家那么远。我讲,我是来上学的。上学要跑这么远吗?上大学嘛,看学校在哪里喽。她问我,在学校考多少分。我说,671。虽然她对高考分数没概念,但看这个数字很大,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说这只猫是母的哦。我问你怎么知道?她说,因为我昨天看了!她讲她也有喂这只猫的,只不过得背着她妈妈,因为她妈妈不喜欢猫,只喜欢狗。那时我怕这只小猫没人喂,饿死了,这是一件很令人悲伤的事,甚至还想过把它带在路上,与我同行,终归很难实现。

在看到小女孩后,我又有了新的想法。最后我把一包的火腿肠全给了小女孩,希望她以后能帮我喂它,其实我心里还希望她能在火腿肠喂完后继续喂它。如果我有什么神力的话,我会祝福她的,希望她能一直保持着这种童真。

最后我背起包走了,我说,再见,她也讲,再见。

这之后,我想到,要想走到终点,一个信念便足够;但若想使你的旅途快活而有生机,那么路上的人是必不可少的。我也头一次在这次超然的旅途中接触别人的生活,投入了另一种现实,而且感觉很好。

雨又下开了,加油站的夜晚。

很难想象现在和加油站的事是同一天。我早上八点多在路边经过一个人烟较多的地方,吃了碗牛丸粉,随后找了住宿,一觉睡到下午五点。

和昨天一样,等太阳落下去,我就要出发了。我醒来时拆了脚后部的药,按照那个医生说的,敷够了二十小时。这药是我昨天敷的,那时我的右脚正疼痛难忍,但刚出发时只在左脚发力尚可解决这个问题,那样走路像一个名副其实的跛子。当时我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沿街会有这么多骨科诊所,而且开得这么集中?然后我意识到我可能得找个骨科医生看看我的脚。

医生把我的腿放在一块专门搭腿的石头上,上下握我的脚,问我哪里疼,而他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是某个什么膜发炎了。然后他开始用力按压推挤发炎部位,我疼得呲牙咧嘴,就这样揉了一会儿后,他拿来一块纱布,中间夹着很多中药,敷到了我疼痛的那根筋上,用纱布裹好。他告诉我,二十小时后拆药,期间若痒可拿开。

然后他又看到了我包水泡的红胶带,问我这是什么,我说是来包水泡的。他告诉我这样不行,这种电工胶带是有毒的,随后给了我一卷医用胶带。我问他我这上了药还能走路不,他说可以。等我再次下地时,发现我的脚筋竟然不疼了,感觉很惊奇,这应该是一开始的按摩起了作用。

我从加油站出来时大约凌晨四点多,因为我感觉不能再耽误时间了。但出来不到一会就意识到这是个错误。

我出来的时候,雨又下开了,还有不断的电闪雷鸣。我突然想到,在这样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要是我被雷劈死了该怎么办?尤其是我还拿着伞,简直就像个引雷针。若是我在此被劈死,那岂不是功亏一篑?而且莫名地具有悲剧意味。这样的想法一直在我心里酝酿,让我恐惧不已。我不能再走下去了,我得找个建筑物避雨,直到不再打雷了为止。

我找到一个正招商的新建成的楼盘,去那里寻出路。碰巧我看到一个穿得像中介的男人从招待厅里走出,心想着我或许可以去招待厅避会雨。

招待厅里还开着空调,开着昏暗的灯,但一个人都没有,因为在我进去之后,我的高德地图突然开始为我指路,林志玲性感的嗓音在大厅里突兀地回荡,但却没有一个人出现。那里甚至还有带中国传统色彩的女装展示,但在那样的情形下,显得更恐怖了,因为看起来它们就像女鬼会穿的衣服。

我在大门前的座位坐下(这也是一个错误,我应该向更里面坐),这应该就是我要渡过这可怕黑夜的地方,但没一会儿那个中介男就来了,他应该是楼盘售楼的接待员,他问我是干吗的,就把我赶出去了,理由是要锁门了,可他在一会之后又把锁给打开了。

外面无论什么地方,都有大量的蚊子,这使我痛不欲生,没办法好好休息。我强忍着蚊子咬,换了左脚的创可贴和胶带。我打了无数的蚊子,可腿上还是遍布疙瘩,我还看到从我坐的地方爬出了一只小型千足虫,把我吓到神经衰弱,再也不敢坐下。

我到地下停车场去找有没有什么通路通往那有空调而且没蚊子的大厅,不但没找到路,还收获了另一身包。地下室的蚊子比地上的更猛,好像一万年都没吸过血一样,一旦碰到你的身体便再也不放口,用手拍它也不躲,这让我非常惊恐,额头、手臂和我的腿上很快就爬满了蚊子,我一边打一边向外逃。

于是,我怀着最后的希望,带着极尽的谦卑,向那个看门的中介男提出最后一次请求,结果又收获了他那张司马脸。

但天渐渐明了,也不再打雷了,我又在外面忍受了一会儿,便接着上路了。

该走了,先去吃个饭。

2024.4.16:

去珠海的那次,路过相同的地方,我又和此位“老朋友”叙了旧。

十月三日

到达了终点,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在联大旁找了间公寓休息,把我一路上的脏衣服全扔洗衣机了,然后开始睡觉。

这间房的被子很薄,睡不安稳。旅程的结束是早上七点多的事,对于我来说,国庆假期的旅行已经结束了,现在无论待在哪里感觉都一样,除了我收获的经历以外,似乎没有任何我期望改变的事有实质的变化,这让我觉得旅途并未结束,反倒有另一条更长的路等我去走。

没有释然,我的执念反而更深了。在旅程的最后阶段,我开始恐惧终点会发生的事,而过去的回忆又不断涌现,仿佛我正走向我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的深渊。

看到街边的什么东西,会突然想起过去的人和事,和那时的感受。也许我从未自我开解,只是时间让人淡忘了感受。当我想到旅行的最初目的时,感到茫然无助。我说服自己这就是一场自我感动之旅,可最终站在终点,我却连自己也没有打动。那些遗憾的还是遗憾,而我始终都想着把它们变得更好。

在我走完这最后旅程的一半时,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发生,让我认定接下来想必也是如此。我从前一晚住的旅店出发后,没多久就过了桥,到了广州,但那时距我的目的地还有二十多里路。

半夜一点多我一个人在广州的郊区走路,路上还偶尔能碰到人。直到我不小心踩到一只非洲大蜗牛,这趟路就开始显现它的不平静之处了。

那时我正为踩到蜗牛而糟心,担心它溅出来的粘液里会不会有什么寄生虫。四周刚好没什么人,一个人骑着电动车从我身旁驶过,冲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以为他是摩的载客的,便摆了摆手,向他摇头。

但随后他说的话,证明了他是一个夜间徘徊的变态,他的污言秽语我便不在此记录了,只是不断说“玩玩嘛,只是玩玩”,再结合他后来透露的已有家室的背景,我便更加讨厌他的这种愚蠢行径。这是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猥琐男人,想到他的样子竟让我有些反胃。我对他的这种行为感到不可思议,问他,你多大了,他说三十多了。我又问他,你有家庭吗,他说有,只不过不在这里。这时他骑车向我硬挤过来,伸手要摸我,被我挡开了。我握紧拳头想揍他那猪脸,又害怕他会恼羞成怒用不知道藏在哪的武器攻击我。我和他保持距离,问他,你在做这种事的时候,有想过你的家人吗?他甚至还有孩子,你有想过你的孩子吗?他说孩子不会知道,还继续不知廉耻地问我要不要玩玩。我问他,你有想过你应该给你的孩子作个榜样吗?他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嘟囔着我听不清的话,这时前面终于到了一个工地门口,有了亮光,猥琐男怕再遇见别人,就没有跟上来。我看到工地门口有个门卫室,就赶紧过去求助。虽然我之前问得他哑口无言,但心里还是忐忑不安。我告诉保安有个变态在骚扰我,能否让我进去躲一躲,但他却说不,我傻眼了,理由是怕我进去会干什么事使他丢了自己的饭碗,还说变态对我做不了什么,离他远点就行了,我的心一下子就凉了。

我在保安室的门口坐了一会儿,看那猥琐男没有再跟上来,才提心吊胆地又出发了,老是回头,怕有人跟着自己。希望如果是一个女生遭遇同样的事件,保安能为她打开门吧!

刚刚在知乎上看到一个来广东打工两天饥饿没钱吃饭的网友,今天还是他的生日。不由得想起我在路上的孤单心境,我加了他的微信给他转了二十块钱,希望他能活得高兴些。

但我没有确认真实性,而且很快又有六七个人要提供帮助,我就一直纠结。现在也纠结。还是相信他吧!

十月四日

睡得不好。

刚刚看知乎,昨天帮助的人的帐号被限制使用了。但现在我倒不纠结了。

讲昨天的事。我原以为最后三十公里我能凭借越来越接近终点的激励更有力量地走下去,可最后的十公里还是很难,街上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不时有经过的汽车和骑电动车的少年,我沿着珠江南岸的那条路走,感觉有点绝望,因为双脚开始作痛,而我明白我会不停地走下去,直到到达终点。这时我已无暇去想其他事,但还是主动让自己去回忆,好让这最后一段路显得不那么漫长,但回忆也很难;我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走路这件事上。

天上开始下雨,而且很快就下大了。地上的积水变得深了,我在大雨中走了一会儿后,便想到自己得找个地方躲雨了,并且在那儿休息一会儿。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个像是车站的地方,我从没见过这种站台,看上去像是露天的地铁。站台有拱起的彩色玻璃遮挡,我在那里找到了座位。

卸下书包,脱掉鞋子袜子,它们已经湿透了。我就靠在一旁的铁皮柜台上,闭着眼试图睡去,但不时有冷风挟雨吹来,让人迷迷糊糊地睡不安稳。等我回过神来时,雨已停得差不多了。

终于在联大找到了一间自习室,这里的图书馆居然需要刷脸才能进。我在旁边的公寓睡完第一觉后就想着去联大看看,却发现学校四面的每个门都有保安把守,检查过路人的身份证明,校外人士需要预约才可进入,而那的预约人数早都满了。在深圳,去别的学校的话,只要出示我的学生证,说明我是哈深的就好,可在这里却不好使,我问过保安了。我只能动用别的办法,我甚至已经找好了几个翻越点。

但万能的贴吧吧友给我指了条明路,西门的地下停车场可绕至校内,我早该想到的,现在我终于进了联大。

本来想把这几天的日记连同那本书一起交给张全蛋的,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天哪,我真想她,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恐惧使然。

等我从雨后的车站出发时,天马上就要亮了。我靠着江边走路,渐渐地听见前面传来的轰鸣的音乐,我奇怪怎么会有人在这时干什么事情。我再向前走,人更多地出现在我眼前,这是一个叫琶醍的地方,一群群狂欢过后的男女从霓虹灯里走出,被一辆辆出租车拉走。我走的这条路成了死路,不得不翻过栏杆走另一条路,栏杆旁边有两只帐篷,还亮着灯,有年轻男女的笑声从里来传出来。我还听见路边跑车刺耳的引擎声,这时我看向江对面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还有立在我眼前的广州塔,感觉如同身处夜之城,迷幻极了。

我把这些喧嚣抛在身后,世界在夜幕中的剪影又安静了下来,天渐明了,树上的鸟开始疯狂的叫,环卫工人开始扫地,马路上通勤的车流开始增多了,感觉整个城市才刚刚醒来。

之后我撑过最后的路程,还在便利店吃了一根香肠,在早晨七点多钟到达了终点。

好像现在我的旅途才真正结束,我要开始写那封信了,口很渴。

现在是十月四日的晚上十点,我呆在联大的一间自习教室里给你写这封信,刚刚终于写完了这趟旅程的所见所闻,(直到那时才感到自己真的到达了终点)写完之后感觉像是走过了半段人生。

这次旅行的想法在很早的时候就出现了。那时我刚读完《一个人的朝圣》,又值我被分手不久,心里便萌生了荒谬的希望,我认为这种希望是一种自我保护。那时我想我是否也可以像他一样徒步,只为一个信念?只要有信念,你就一定能把事情做成。我那时如此相信着。就算事情最后没有做成,至少也要让我释怀。

但现在站在终点看,恐怕这两个目的都没有达到。在最后一天的旅程里,越是接近终点,我就越是迷茫和恐惧,过去的回忆不断涌现,随之而来的还有当时的情绪,我发现自己可以既高兴,又难过。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七月最伤心的那几天,意识到自己只是淡忘了那些记忆,却从未与它们和解。

但现在总不至于那么撕心裂肺了,对我来说,一切都在变好。大学里充裕的空余时间可以让我自由地做想做的事,还有各种小组作业让人忙活,我开始习惯了大学的生活。或许偶尔还会憧憬一下未来可能会有的浪漫关系,但我已经见识过爱情带给人的不幸。这一个月过得很平静,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着,但总有几个瞬间会让我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等那时我拿起手机,却意识到有些话我再也不能对你讲了。

现在我要讲了,张全蛋,我很想你。

十月五日

今早将交给张全蛋的遍布涂改的信重抄了一遍,然后又走西门停车场进了联大,在挑选转交信件合适的人选。我进了昨天写信的那间自习室,在那又写了一封求助信,笔迹如现在般潦草,是因我正在火车候车室。

然后我将那求助信交给了正在后面自习的一位同学,他答应我会帮忙转交。期间出现了已读不回的尴尬,让我沮丧极了,但张全蛋最后还是回复了那位同学,问他明天是否有时间。但这什么也代表不了。

明明在高考之前那几天,我们那么亲密。我一闭上眼,脑海就浮现出她把双手放在我的脸上,将手塞进我的口袋的画面。怎么只是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那几天我在秦岭,听着歌,我想到那时我的处境,就感到悲哀。

在旅行之前我曾想过许多写进信里的话,我晚上躺在床上,入睡之前,就会想所谓成熟成长爱情以及冷静地提出复合的请求。那是她们乐意看到的,她们会和理智的人在一起,把爱情当作一桩生意,而这桩生意被她们赋予的价值排在她们众多公认的价值之后,并自以为理智,而称那些不理智的人为“恋爱脑”。我也因为这样的风气而越来越讨厌流行的社会观念了,这种观念自以为正确,而事实上,没有什么观念是正确的。我们应允许其它爱情观的存在,为了爱情疯狂,为了爱情而死,在我看来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因为这个时候,谁都不能说我没有听从自己的心。在这个世上,我们只需要听从自己的心。

我不认为只有接受了上帝才有圣灵附体,那是假的上帝。而自我们还未出生的时候,上帝就已在我们心中了。你切不可谋逆你的内心,否则你将痛苦万分,切不可盲循他人的戒律,因他们崇拜虚假的偶像。

我想我可以写新的圣经了,这样的语气很带感。

他人犯的罪要他人担,你要对自己负责,你的罪仅有你知道。滔天洪水来时,你要奋起抗争,因这是虚假的神降下的天罚。

十月六日

现在应该算得上是六号了,刚过零点不久,我在火车上。

我会不会又回到之前那种状态?一想到什么就匆忙记下,那样是十分不好的,不自然,在《日瓦戈医生》中有过这样的叙述。

但我还是想写,况且现在是空闲时间,不算那种状态,况且我也碰见了想记的事,但务必保持警惕。

刚刚听见车厢内小情侣在吵嘴,女生因为男生做了阻挡过道的行为而生气,但男生只是没注意把行李箱放在了过人处,却引发了长时间的冷战,只听男生支支吾吾地在解释,让人很是窒息,因为我又回顾起了吃完麦当劳的图书馆的下午,更何况我根本没犯什么错,完全是因为她听信了别人的谣言。还有另一件事是我确实说错了话,可她为什么要那样折磨我?难道她看不出她在我心里的地位吗?难道她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对我的影响有多大吗?我也是以那时开始意识到了关系的不对等,有的人就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因为他们享有更多的爱。伟大的权力存在于爱情不可抗拒的力量之中,而对这一现实我感到深深的无力。

独自在另一个城市巡游,我也希望能有人陪我一起。但为什么他们已享有这个条件,却不加以珍惜?如果我们每个人在对待感情时都能小心呵护,那该多好?但现实不会如此,答案已经摆在眼前,对于有些人,爱情能够替代一切,而另一些人不这么想。当这两种人碰在一起,就会产生悲剧。

你应小心呵护你的真心,不把它献与他人。识人时你当具慧眼,因为他人会使你失望。神必护你,神住在你的心里,神必在你心里护你。

在知道了东西已送达张全蛋手中后,我再也没有看手机了,我感到浑身无力,就像我送出第一封信之后的那个早上一样,我知道自己再没办法专心做任何事了,也没有勇气再看手机。最坏的消息,莫过于没有消息了。

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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